前言
該短篇小說大約是起草於 2003 年,我 18 歲的時候。動機與來源早就追不回了,文筆與內容也相當可笑。大學之後有修改過,才變成這個版本,不然初版還真是慘不忍睹!
以下正文開始。
祂篇
火車站的月台上,遲遲不來的火車,鵝黃的復古灑下,已經是黃昏了。
月台上的男孩,站在女孩旁邊。他望著火車即將駛進的方向,躊躇地東張西望。
我不知道我為何跟著他們。
「你等一下要去哪?」女孩問。
「大概會先回宿舍吧。」男孩輕快地回答,臉上則是焦急的。
他們交往已經是不久以前的事了。在悲劇還沒發生之前,我是不宜洩露太多秘密的。在此,姑且稱男孩為哲,女孩為茵。
「今天完的開心嗎?」哲說。
「嗯。很開心啊。」茵露出笑容。
「呵呵,妳很開心,我的雙腳可是一點也不開心。」
她又笑了笑,然後把頭靠在哲的肩膀上。他們似乎都沉醉在那種可以愛人的感覺中。這種感覺很容易會把自我心靈帶向沉思的階段,哲的心中好像出現了什麼答案。
「跟我回宿舍好不好?」
哲鼓起勇氣問她,對一個高中學生而言,是個十分有勇氣的挑戰。茵愣了一下,然後看著哲。
哲回望她:「可以嗎?」
她停住幾秒後,搖了搖頭,鬆開哲的手,走到火車站月台邊的長凳坐下。這時,天色又更暗了,恰好映襯這一對男女的心境。
「怎麼了?」哲也走過去坐下。
「沒有…」她回過頭來看哲,「不知道耶。」
「今天是週末,留在學校的人很少,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兩。」哲說。他想起學校宿舍的一些禁令,但學生們根本不放在眼裡。
「不是那個。」茵回答。
「不然妳擔心什麼?」
「你帶我去宿舍,這樣的意義似乎就不是哪麼簡單了。」茵意味不明地說。
「妳想太多了啦!」哲說,「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?我帶妳去宿舍,明天一早在陪妳回家,這樣我也比較放心啊!」
「不過…」她有點被動搖地回答。
「不過什麼?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她眼神無助地看著昏黃的天空,這時的天空飛來了一群鴿子。鴿子們自由自在地飛著,帶出了一些感嘆。
這時鐵軌遠方的交岔處出現了一個小光點。
「火車來了。」哲起身拍拍褲子,望著茵。
茵抬抬起頭但沒有說話。
哲若有所思地繼續說,「不知道這一次妳走後,還要再等多久才能再握妳的手了。」
她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銀灰色的電車隨嘈雜的鐵軌摩擦聲駛來。電車停住,發出了一道噴氣聲。電車門在他們面前打開。好幾對學生情侶嘻鬧地上下車。
正對電車門,茵拉著男孩的手,望著他。
哲似乎從茵深黑的瞳孔中看到祈求。他不確定她的眼眶是否泛著淚。
這時候更多人上車,月台上只剩站務人員外。哲做了非常快速的思考,但他怕做出錯誤的判斷。
二話不說,哲把車票丟掉,疾步地拉著茵的手,走出火車站。
在離開車站的小徑上,茵笑著。
「妳的微笑,是生命的燦爛。」哲說。
「你好油條。」
他們背對著夕陽,走向學校的宿舍。到學校之前,他們在便利商店前停了下來。
「想吃東西嗎?」哲問女孩。
「不要。」
「真的?妳從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到半點東西。」
「妳看,」茵手指著自己的肚子:「我都胖那麼多了,你還要硬塞東西給我吃嗎?」
此刻,身為全知全能的我察覺到一點點生命的氣息,但又好像是錯覺般?
哲思考了半响,突然用力的搖起頭來。
「不行!不行!至少也要吃一點東西。」
只見哲衝進便利商店,一會兒後,抱著一堆零食出來。
「嗯,給妳。」哲走到茵面前,「一定要吃!」
「好啦。」
茵拿起御飯團,在商店外的木桌椅上大口大口吃起來。
「女孩子沒有吃相,要是嫁不到老公,那我下半輩子就忙的咧!」哲笑著說。
「妳管我!」
儘管茵支支嗚嗚地說著,學生間的簡單幸福還是能在御飯糰的嚼勁中獲得。
他們走進校園,只看見稀稀疏疏的幾個學生,都是週末留在學校不回家的吧!
天黑之前,哲打開了寢室的門,勉強地整理了一個位子給茵坐。
「等一下我們就一起躲在寢室吧!」哲說著,手則把掛在床架上的衣服,連同衣架一起收起來。
「躲在宿舍?」茵問。
「有簽留校名單的人,等一下七點到十點要晚自習。」
「你沒簽喔?」
「對阿,」哲左手捧著衣服,右手拿起浴巾,「妳要洗澡嗎?」
「好阿。」
女孩四處翻翻。
「你的衣服好多喔。」茵說。
「哦?」哲停下手中的動作,「這一半是周的。」
周是哲九年的同學。從國小開始,甚至連高中北上讀私校,他們都是在一起的。
「周他跟我九年的同學,當初要不是他說服我當學校新生營的小隊輔,我也不會認識妳。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他。」
茵坐立不安的待在床位上,沒有說話。
「其實周他人很好,功課又不錯,有時候有困難也都挺我到底,真的是個好哥們。」哲說著。
茵沒有附和。
時空停留了一下子,這段時間,有種尷尬。
「你可以陪我洗澡嗎?」女孩問。
哲嚇了一跳。
「我是說,我去洗,妳在門口等我。」茵笑嘻嘻的說。
「當然好。」哲也笑了。
他知道宿舍的廁所及浴室都是公用的,如果沒有人在外面看著,洗澡時可能會被其它一同躲在宿舍的人撞見。
晚上的時候,他們兩個爬上宿舍的頂樓看星星。
學校的位置算很偏僻的,天上的繁星就像螢火蟲般,近在眼前卻難以捉摸。
「妳有來過宿舍嗎?」哲問。
「沒有。」不過茵眼神閃過了幾道不安,「你是第一個帶我是來的人。你也知道非住宿生是不能進宿舍的。」
「不過妳看起來就像是住宿生的樣子。就算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學校,也沒有老師會懷疑的。」
茵沒有說話。
哲看著遠方,「我記得去年我是在這看看流星雨的。」
他繼續說,「我以為流星雨就跟下雨一樣,天上會滿滿的流星。結果等了半天,才看到一兩顆,其中一顆還是火流星。」
「我是不是很無聊,」哲說,「半夜沒事做,一個人在看流星雨。」
茵轉過頭來看哲。
「現在有我陪妳。」
「可是沒有流星。」
「都有我了,你還想要流星?」
茵竊竊地笑,捏了哲的臉,然後把臉靠上去。
九點多,他們回到寢室。
「你要跟我一起睡嗎?」茵問。
被這麼直接地一問,哲並沒有什麼反應。「沒關係,我可以睡別的地方。」
「不是,我要你跟我一起。」茵說。
他們待在外面一整天,大概是累壞了,哲一躺下就睡著了。在哲睡著後,茵只是靜靜地抱著他。
周末的學校深夜安靜得很。在平日,半夜總會有幾個精力旺盛的學生伙同幾個死檔作亂,宿舍的吵雜總是延續到天亮才平靜下來。一旦死檔們被拆散,作亂份子便覺得無趣。因此到了接近十一點晚點名的時間,平時大伙在走廊集合時的熱鬧氣氛不見了,只剩哈欠連連。最樂的大概就是值班的老師與教官。
哲與茵就躲在未開燈的寢室內,只剩床頭一盞微弱的手電筒在做沒電前的掙扎。對於沒有出現在留校名單上的名子,就好像失蹤人口一樣,不要有太大的動作都不會被發現。較高年級的學生都知道可以用這個方法,在周末時避開會被管束的晚自習時間,這方法也可以幫助老鳥們把心儀的女生偷渡進宿舍。
半夜二點。
「哲。」茵搖著哲。
「哲。」茵又喚了一次。
哲坐起身,一臉惺忪。
「陪我去上廁所好不好?」
「好。」
哲要茵先待著。他離開寢室。先瞄一瞄走廊末端上的執班室,確定教官已經睡了才走向公共廁所。
在公共廁所入口,正好遇到另一位同學。他揉著眼睛從廁所走出來,看到哲時嚇一跳。
「幹,你也有留校喔。」
「對啊。下午才決定的。」
在哲確定廁所都沒人後,才把茵拉過來。
到廁所後,哲在門邊等她。過了一會兒,門打開,茵走出來。突然,茵的腳踢到門緣,失去了個重心。哲急忙地撲過去接住她。
「沒事吧?!」哲問,茵一臉驚慌。
「沒事…」茵別過頭,此時留下了一滴眼淚。
這時候的淚珠特別閃亮、動人。
「怎麼了?」
「我…我好想…好想把這一切都讓給你…」只見茵哇哇地哭了起來。好像塵封已久的音樂盒,在半夜突然迸出聲音。
哲沒有嚇到,只是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。然後,吻她。之後他們便回到寢室。兩個人擁在一起,吻著對方、撫摸著對方。茵躺在床上,撩開哲身上的衣服,讓身體緊貼著對方。周圍的溫度因熱情而升高,一粒粒的慾望分子四處鼓動著,快被融化了這一切。
不過,這樣的氣氛沒維持多久。哲說了一些話。這些話對茵來說好像可以劃開天際,破壞了這美好的一切。她紅著的臉瞬間消逝,連笑容都冷卻了。
深夜黑暗的寢室內,一男一女坐在床邊。手電筒的光芒已經完全消逝,此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。
「我要休學了。」茵說著,頭依在哲的肩膀上。
茵好像期待著哲會說些什麼。不過他什麼也沒說。
茵篇
我和哲交往,是好久之前的事了。我是哲的學妹,也像是他的親妹妹,哲對我是照顧的無微不至。有時候,我沉醉在哥哥照顧妹妹的感覺中,反而忘記我們是情人。跟他在一起的時候,無憂無慮,就好像被和風吹撫著。
是什麼讓我愛一個人?一直到現在,我還在思考,我到底是愛上他?還是紙飛機。
高一剛入學時,學校的新生營,我被編排在周的小隊。周是小隊輔。他這個人很豪爽,對零碎的芝麻小事一點也不計較。我記得新生營那天中午,他嫌學校發的便當太難吃,幫我們整個小隊將近二十個人叫了比薩。後來,隔壁的小隊輔學長竟也跟我們較勁起來。那天的中午,我們兩個小隊的隊員都吃的脹死了。
這時,隔壁的小隊輔走了過來,拍了周的背:
「哈哈,輸了吧!」
「是的。但是,我從不知道嗜錢如命的你,也有慷慨的一刻。」周做出一副喪氣臉,我們和隔壁小隊都笑了。
周會輸的原因是因為隔壁的小隊輔不只請他的小隊員,還請了我們小隊。在這一次有趣的中餐後,我們兩個小隊也因此熟悉起來,就好像同一個小隊一樣。也因為這樣,新生營結束前,各小隊集合時,我跑錯小隊。
「學妹,歡迎投靠我的勢力。」
隔壁與我們較勁中餐的小隊輔這樣對我說,害我臉都紅了。後來周過來開玩笑損他,我們小隊又笑了一次。
新生營後的日子,就是天天讀書的高中生活了。
記得有一次段考後,學校放學完,我自己一個人走向操場,想要舒解一下心情。我在操場走好幾圈。正要離開的時候,剛好遇見周走過來。我問他來做什麼,他說他是來操場走路散心。
「宿舍就在操場旁邊,住宿生要來操場打球運動的都很方便。」
「啊,原來那棟是宿舍!」
我笑著,周也笑著,笑說我到學校那麼久了,還像小迷糊一樣認不得建築物。我想說天色還早,就陪他走了幾圈,也順便跟他聊聊天。聊了很多瑣事後,心情也好多了。
在那次經驗後,我好像養成習慣一樣,每天放學後,都會先到操場散散心。甚至有一次家裡有事,放學後我直接回家,到家時我還以為我有東西放在學校忘了拿。
這樣的經驗一直到我遇到那架紙飛機後,我才對去操場散步有不一樣的感覺。
那次,我走著,看到一隻摺地工整的紙飛機插在操場的草坪上。
我撿起來,翻開它,裡面寫了一些字。
「踏在草坪上的腳步是妳,我的腳步也輕盈些;呼在草坪的氣息是妳,我的微笑也燦爛些。」
後來,我每一次來到操場,都會看到同樣的紙飛機。紙飛機上面都有短短的句子。
「我愛的人走著,她停下來,我的視線也停下來;我愛的人笑著,她不笑了,我的嘴角也勾不起來了。」
我無法猜想這紙飛機是從哪來的,甚至是它的企圖。不過這些字句有一種魔力,那是對於在這個年紀,渴望被愛情滋養的一種吸引力。
「妳的微笑,是生命的燦爛。」
甚至是最簡單的字句,也能讓心情轉變。如果學校是一成不變的讀書、讀書、讀書。那麼一天中,我唯一的期待大概就是這紙飛機了。
「不相信神的我,不相信注定;即使神注定你我永不相見,我的心只能愛著、怨著,我的心只能愛著、怨著…」
還記得紙飛機被風吹走的那一次,我到處找了好久。操場的旁邊有不少打球的男生們,我不希望紙飛機被他們撿走,我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。
我的心碰碰地跳著,四周的景物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。
最後我找到了。找到時我鬆了一口氣,我臉頰上的汗水竟也沾上了淚。那隻紙飛機上寫著:
「看到焦急的妳,我的心懸著抖動。譴責我的良心、我的罪行,但是我只是想知道妳在不在乎有我?」
愛上了這個我連一次面也沒見過的人?我不相信。
慢慢的,我的紙飛機愈來愈多,我對它養成了依賴,只要看見它,上面的文字就會讓我放鬆。
「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,他聯繫著我跟妳,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,我們還是有最接近的心。」
有點濫情?不過我喜歡。
「沒有思緒的時候,想起妳,輓歌也能變成喜劇。並不是我愛喜劇,我也不愛輓歌,只是因為我想起妳。」
我瘋了嗎?我這麼期待紙飛機。如果這只是一場惡作劇呢?我的思緒已經到了界線,好幾次,我下定決心不再去操場撿紙飛機,但是我連連打破約定。
「我的心並不坦白,因為我只能看到妳的微笑;即使我千前萬語,即使我用盡手指的巧思,紙飛機上的文字,也不能讓我看到妳的心。」
隔天,紙飛機消失了。紙飛機不是一直都是擺在這嗎?操場不就那麼大,為何我找不到?我倔強地找尋了操場的各個角落,還是沒看到紙飛機。
我的眼角有淚,淚水蒙住了我的視線,越來越模糊。可是我的心,卻還是執意的要找那架紙飛機。
我執著個屁。我失落地離開操場,但卻忍不住回頭望向草坪。
快到校門口時,我嚇著了。
一個男生拿著紙飛機,一架褶得端正的紙飛機。
我的心,突然一陣悸動。
「你還想找回妳的這隻紙飛機嗎?」他說。
「我不要了…」我說,我知道我又快哭了。
「那麼…」他說著,「你是喜歡在紙飛機上寫心情的人,還是紙飛機。」
「先說你為什麼不寫紙飛機了?你不知道我在操場找的多辛苦嗎?」我哭慘了。淚水隨著那狗屁思念流出來,但我知道這是喜悅的淚水,即使它酸得很。
「因為…」他說著,「紙飛機再也載不動我對妳的感覺了。」
「那些字太沉重,它當然載不動。」
我走過去,擁抱著他。
那個人就是哲。
就這樣,我們在一起了。
日子,本來應該是完美而幸福的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。某天晚上七點時,我在車站遇到周,新生營的小隊輔。那是一個很小的車站,平時只有電聯車會停。
周看我這麼晚了還在等車,於是問我要去哪。我理應說我要回家阿,沒想到他竟然不知道我是外宿的。
「阿?你不是住這嗎?」周驚訝地問。
我告訴他我不是本地人,我之所以通學是因為借宿在附近的嬸嬸家,而等一下便要坐長途車回老家。
「都這麼晚了,不如住學校宿舍一晚?」
我當時想想,聽哲說過,周是他九年的好朋友,而且他也知道我和哲在一起了,應該是很值得信任的。帶著一絲絲對於住宿生活的好奇心,我就和他一起回宿舍了。
從那天開始,我對周的一貫好感改變了。我恨他。
疑惑、噁心、反感或是逃避。誰曉得一個人哪時候會背離你,利用信任為所欲為?九年的老相識都有這種勇氣,誰敢恭維?
我無法原諒他。看到周,就像看到哲一樣,心裡所浮現的那天晚上的事情,全都圍繞著我,而哲卻在旁邊觀看般。一想起來,心裡便是無助與恐慌。
有誰知道那時我心中唯一的冀盼便是哲能拉我一把…
好諷刺,那個星期六的下午,同樣的場景,同樣是週末,哲竟然也邀我回宿舍。
我猶豫了很久,最後還是答應了。若不是哲,我還會想要回到那個地方嗎?
到學校的途中,經過便利商店時,哲說要幫我買些東西吃。我手指著也許已經開始走樣的肚子,向他開玩笑說:「我都胖那麼多了,你還要硬塞東西給我吃嗎?」
看到哲毫不知情的表情,我真好傷心。
到了他們的寢室,場景依舊。我只是靜靜地坐著。
他收衣服的時候,突然說起話來,特別是那些關於周的話:
「周他跟我九年的同學,當初要不是他說服我當學校新生營的小隊輔,我也不會認識妳。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他。」
他接著又說:「其實周他人很好,功課又不錯,有時候有困難也都挺我到底,真的是個好哥們。」
周在哲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是那麼的重,哲卻完全不曉得他已經被背叛了,甚至還一直誇獎他。
好難過。好想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訴他,但內心的猶豫讓我遲遲無法去做。我不想破壞他們九年的情誼。一個人的犧牲比全盤皆輸好太多了。
哲無意間問的:「妳有來過宿舍嗎?」也讓我心情好沉。我只要一看到哲不知情的臉,心裡就不開心。
不管怎麼樣,我現在是跟哲在一起。就是這種感覺,跟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感覺。那一瞬間,我才稍稍對人生多了點動力。逛完宿舍後,我們就下樓睡了。
那時我讓哲睡我旁邊。哲幾乎是一躺下來就睡著了。不知怎地,心裡有股感動,我只是抱著他。
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睡著。半夜時,大概是喝了太多水,我喚起哲,希望他陪我去廁所。
他陪我去,然後在廁所門外等我。
上完廁所走出門時,迷迷糊糊地,我的腳踢到門緣,本來以為會跌一跤,還好哲及時過來接住我。
那時間,我掉進哲的懷抱裡,跌進愛人的懷抱裡。不知怎麼了,我內心一股衝動,想要把我所受的委屈、我所受的怨恨都發洩出來,我好想把這一切都給他。
後來,他撫摸我的全身,我緊緊地摟著他,深怕他下一步就會離我而去。
那是被溫暖包圍的感覺。這些日子來,心底的幾些思愁,像是羽化般的,跟著腳步,走到雲端。我很想讓時間停止,緊緊地攫住那一點點的溫暖。
但,這個感覺只是曇花一現。我一直以為我了解哲。所有的美好,最後卻被處女情節反將了一軍。
早上的時候他陪我去坐車。
「對不起,昨天,」哲很不好意思的說,「你可以答應我,不要放在心上嗎?」
「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,沒關係。」我問,「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?」
「放心地說吧!」他對我笑笑。
「就是,以後,當我想起你時,我能夠把你給我的紙飛機射出去嗎?」
「當然可以啊。」他對我投了個信心十足的眼神。
「我不會把它們撿回來喔!」我補充。
「呵呵,紙飛機我再褶就有了,上面的字我也可以一直對妳說。」他說,「這麼沉重的東西,就它們飄逝吧!」
曾幾何時,我們是可以毫無壓力地走過歲月的。周的一刀,畫下何其深的傷口,使我不得不帶著傷口離去。
墮胎?也許先休學吧。
後來,我搬家了。本來房子就讓給嬸嬸的兒子住。
在那次暑假後,嬸嬸拿了一封二萬塊的掛號信給我,說是從學校寄來的。應該是不知道我已經搬家了。
我想,那封信大概是周因為良心不安而寄來的吧?
哲篇
跟學妹交往已經是很久的事了。
茵,她就像是我的妹妹情人一樣,我既是疼她又愛她。
她剛入學參加新生營時,被編在周的小隊,我的小隊就在周旁邊。我從來不相信我會喜歡上年紀比我小的人,但這個學妹,她有種特質,讓我出現了想跟周換小隊的想法。
周,和我九年的好朋友,簡直就是穿著同一條內褲長大的死檔。他不改他那大方的個性,中午的時候叫了十幾客比薩請自己的小隊。
當時,我沒想很多,我只是想讓學妹注意我。好了,豁出去了!這麼久以來,我第一次這麼慷慨,請了兩個小隊比薩。
周滿臉疑惑,好像是看到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一樣,還對我說了:「我從不知道嗜錢如命的你,也有慷慨的一刻。」
真不知道他是諷刺我還是稱讚我。
結果,經過這次中餐,我和周的小隊也混熟了,簡直就像同一個小隊一樣。下午放學前,這個學妹還跑錯小隊,讓我笑了一陣子。
我在想,這次新生營後,大概就很少有交集了吧。
某天下午放學後,我在宿舍窗口透氣。
這個學妹出現在操場的草坪上。她優雅輕柔的走著,好像身體沒有重量。
那天晚上,我拿了張紙,寫上一些話,然後小心翼翼的摺成紙飛機。
「踏在草坪上的腳步是妳,我的腳步也輕盈些;呼在草坪的氣息是妳,我的微笑也燦爛些。」
白天上課的時候,我重複地看過紙飛機上的字句好多次。這是我心裡想說的話吧?
最後一節課上完,我飛也似的衝向操場,把紙飛機插在草坪上,然後就回宿舍寢室的窗邊等待著。
她,來了。蹲下,撿起、翻開紙飛機。
那副畫面,讓我意識到,原本漸漸消失的緣分又出現了。
我每天都寫一個短句在紙飛機上給她,那種感覺像是等待一個人。每一個字,每一句話都是為她而寫,只期盼看到紙飛機的人是她。愛上一個人就這麼簡單?
每次放完紙飛機,最興奮的時刻就是在寢室看她在操場、撿起紙飛機的那個模樣。
「我愛的人走著,她停下來,我的視線也停下來;我愛的人笑著,她不笑了,我的嘴角也勾不起來了。」
真是噁心過頭。不過談戀愛的成份仍大過好奇。
「妳的微笑,是生命的燦爛。」
那天月考,騰不出時間寫紙飛機。我只好用盡生命的力量,把對她的愛濃縮進短短的十個字。突然覺得生命變得好燦爛。
一隻隻的紙飛機起飛了。到後來,我的紙不夠用了。但那些想跟她說的話卻沒有竭盡過。只是,我沒想過的是,她真的在乎那些紙飛機,或者是說,她真的在乎這個寫紙飛機的人嗎?
我把一切事情想的太完美,幾乎是失去理智地去做了這些事。我不可能在紙飛機中得到愛情、在紙飛機中找到我渴望的愛。那只是虛幻不真的片言片語,我還能再寫多少紙飛機呢?她還能有多少耐心撿起我的紙飛機呢?
那天,我做了個很壞的打算,我故意把紙飛機藏在一個不容易找到的地方。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在乎那些東西。
「看到焦急的妳,我的心懸著抖動。譴責我的良心、我的罪行,但是我只是想知道妳在不在乎有我?」
我好像預料到即將會發生的事。我看到她在操場四周奔走著,她的臉是惶恐,她的眼是無神。我的心陣陣抽痛,我這麼做對嗎?那是我不敢面對的事實,我只能隱瞞起來。
她擁抱的我的那天,我並沒有把紙飛機放到操場去。
我對不起她,我只能躲在角落,卻任她在操場的草坪中這樣尋找著。
「紙飛機再也載不動我對妳的感覺了。」
沒想到,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句話。也因為這句話,我們在一起了。
我本來以為一切會順順利利。天意弄人,周,我的九年好友,背叛了我。
他在我面前跪下,抱著我的膝蓋流淚。
我忿不住的揍了他好幾拳。他倒在地上,蜷縮著身體,大口大口地抽咽著,沒說什麼話。
和他相處那麼久以來,沒看過他哭成這樣,我想他大概也懊惱不已。一想起了以前的情誼,就不忍心對他做什麼制裁。
為何這麼不公平,得讓我在友誼與愛情中取捨?
「沒關係,」我說,「這件事就算我頭上。」
那句話也許只是衝著一時的義氣,我根本對這件事毫無把握。
我能做的是什麼呢?也許,那一句衝動的話,是美好愛情開始瓦解的起點。為什麼我不敢講出來,只管讓她默默受苦呢?
後來的那個星期六,我和茵出去玩。
看著她受的苦,我的心理好難過。
那天下午她要坐火車回家時,我約她到宿舍住。大概是心裡還有陰霾吧!她猶豫了很久才答應我。
跟我回學校宿舍途中,看她一整天都沒吃東西,想說去買個東西給她吃。沒想到她竟然指著自己的肚子開了個玩笑:「我都胖那麼多了,妳還要硬塞東西給我吃嗎?」
那句話讓我好難過。為什麼要那麼傻,不肯告訴我?而我為什麼也這麼傻,不敢跟她坦白呢?
到宿舍時,我特別誇獎周一番。但是她一句話也沒說。在我看來完全是反效果。
後來,我陪她去洗澡,陪她去看星星。跟她在一起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讓她心情更好,都是為了盡到身為她的男友所該做的。
不過沒想到我又好死不死問她,「妳有來過宿舍嗎?」
看到她的臉閃過一道陰鬱,我就知道我說錯話了。
九點多時,玩了一個下午的疲勞累積到極限,本來還想跟她聊聊天,但我的大腦不讓我這麼做,一下子就睡著。我還以為我再度睜開眼時會是明天。
半夜二點時,茵搖醒我,要我陪她去上廁所。
我帶她去廁所,並在廁所門邊等她。
她上完廁所,走出來時不小心踢到門緣,我下意識的馬上衝過去扶住她。
她倒在我懷裡,重重的、扎扎實實的。頭一次,我真正感覺到要保護一個人所需要背負的包袱有多大。
她看著我,眼角沁出淚水,哭了出來。
後來,我撫摸著她的身體,親吻著她的唇,希望她能暫時忘掉所有發生的一切。那時候的我,心裡只有愛,只想擁抱著我愛的人。能跟她在一起多久,就要她幸福多久。
不過,讓欲望走在理智的前頭,本來就是危險的事。我知道又到了必須非常快速地做出思考的時候,但我怕會做出錯誤的判斷。我不能占她便宜,否則周對她形成的陰影會繼續像高牆般聳著。我的內心不允許我這麼做。
此刻的氣氛,慾望圍繞者我們,心裡只有即將道別的離緒。那是近乎無法終止的烈焰,那是兩個人愛到深處所迸發的。
該喊停了。多麼諷刺啊。
一直到她休學後一個禮拜,我才知道她走了。心裡是一陣陣的感慨。
周雖然傷了她,但是會比我深嗎?她背負著一身債離開,大概九成是我欠的…
後來,我花了整個暑假的時間去打工,沒想到竟然也賺了一萬多塊。
開學時,我去學務處找到她家的住址,把錢寄給她。希望她收到這些錢會有幫助。
之後,我一直在想,我們的緣份是怎麼來的。是周的要求,要我去當小隊輔嗎?還是我看到她第一眼留下的好感?還是…紙飛機?
多年後再看一次的感想
像《祂說,妳說,我說》這一種「設計」成份很重的小品,劇情本來就不親人。追求劇情邏輯正確性的後果,雖降低了情節前後矛盾的可能,但在人物的個性與作為的設定上容易出現問題。本作就包含數處這類有疑慮的設計。
劇情分三個部分。第一部是從第三人稱立場來看整個事件,包含茵與哲的故事,並簡述了周的背景;第二部,主要是由茵的立場來敘述她與哲從相識到交往,並導入了周對茵做的壞事。看到這裡,第一部的疑點澄明了,至此也可視為是一部完整的作品;到了第三部,從哲的角度再看一遍,就會恍然大悟,原來哲知曉事情的始末,並對所有的情節作了交待。
以下提出幾點我認為不合情理的部分:
- 茵與哲對於周的包容過於強大:茵被侮辱後的消極,仍至於哲對於此事近乎無關緊要的態度,實在不合情理。在此呼籲,發生性暴力時絕對不能姑息養姦,必須在第一時間報警或請相關人士處理。
- 紙飛機的設定:紙飛機要能準確無誤的放置到愛慕者會行經的地方,以及愛慕者如何能被其中的字句吸引,最後相見並交往,我認為其發展太過完美、夢幻,以至於失去真實性。(當然世界上一定有這樣一對戀人,他們的磁場是如此的配對,產生劇中紙飛機的超夢情節)
- 宿舍的設定以及茵對於宿舍的想像:一般人對於宿舍的想像是高級、溫暖的床、獨立衛浴,劇中的宿舍則是二十人睡一間,軍營形式的鐵床以及公用衛浴。因為是學生宿舍,除了沐浴與晚上的休息外,其它時間都是在教室上課或晚自息。翹課或翹晚自息是常常有的事,帶女生回宿舍則較少發生。上述兩件事本人都不鼓勵,單純是為了情節發展而設計。茵對於宿舍的想像可能太過美好,竟然輕易的就與周回宿舍過夜,成了悲劇的導火線。(我認識的人裡面絕對不會有這種人,不過還是假設一下這種人就是存在好了 Orz)
- 哲的口直心快:這一點跟第一點相關。在那個與女主角兩人火熱相擁、飛快進展的「危急存亡」之際,我不信哪個男人會用「處女情節」相關的字眼來拒絕女性(要嘛就繼續快樂,要嘛就想個好一點的台詞)。不過這個情節我還真的想不出更好的,所以就同第 3 點,讓我們再容許一次這世界上又出現這類奇特人物吧 !
有問題的地方非常多,我只列了我覺得較關鍵(致命)的。整體來說,這不是一部好小說。不過對我而言是另一種嘗試(發現推理或「設計」類的劇情不是我的菜)。
非常謝謝你認真看完本作,有空再回來(揮手)
(感想與前言寫於 2013 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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